說來我本身並不知所謂新年有何特殊意義，關於新年的種種，還是在某一天落了雪，而父親也並未離家，銀發男人卻意外的來探望我時提起的。

“流雲和你父親怎樣過新年呢？”他這樣問。

“怎樣是'過'新年？”我被他問的一頭霧水，於是特意咬重了過字去問他。

他卻被我的一無所知問的楞住了“就是……過新年有很多事要做啦。”

“比如呢？”我被他說的勾起了興致，於是纏著他問個不休。

“嘛……總之，就這些吧，大概。”等他說完，風雪已經完全住了，天邊的夕陽現出了一抹紅色來。

他笑著拍拍在地上畫了圖而沾了灰塵的手，見我望著洞外便也湊了近來，於是他又說，“已經傍晚了吶，我要走了哦，小流雲。”

“啊。”我看著紅色慢慢下墜，不很情願的應了一聲。

見他跨步出去，又突然發想的去追，“還有多久才是新年？”我跑出去拉住他衣服後擺大聲問。

“大概，二十天？”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抓著他的後襟沒有松手。

他回頭看我，瞇了瞇眼像是猶豫，之後才答，“旗木……卡卡西。”

問到了他的名字之後，我猛的跳起扯一把他的頭發，得手之後便飛似的跑走，把他呼痛的聲音遠遠拋在了身後。

也許是我掰指數日子的樣子太過異常，至新年前一天傍晚，父親竟來到了我的臥室。

“在做什麽？”父親特有的沙啞聲線裏隱含著笑意。

我正一手握著腦後一縷長發，另一只手抓著簪子想要挽起一個發髻來，不僅屢試未成功且扯的頭發掉了一大把，被父親撞破，因此有些羞惱的答到，“梳頭！”

不想這下父親卻幹脆笑的出了聲來，我氣惱的握著簪子向桌面砸去，父親拉住了我的手腕。

“這支太短。”他一手接替我的手握住了頭發，另一只手就著握著我手腕的姿勢取走我手中的簪子，他低頭註目了一會兒梳妝匣，然後拿出一只白玉蝴蝶的長簪對我說，“長大了頭發也長，用短簪是卡不住的哦。”

“嗯……”我只能應聲回答一個長長的鼻音。

發鬢很快整個都完成了，我對著鏡子左右顧看，雖和我料想中的不同，卻也很好看。

我看了一陣，便著手去拆，父親卻用指尖點我的額頭，“又做什麽？”

“睡覺啊。”聽我這樣說他卻輕聲嗤笑起來，恰巧這時傳來叩門聲。

我聽見有律的“闖闖”聲便知曉是兜叔父，父親就沈聲說，“進來。”

叔父跨進門來，雙手端著一只巨大的紫檀木托盤，恭敬的呈到父親面前。父親低頭端詳了托盤裏的物什片刻，招手來示意我過去看，我狐疑的上前向托盤望去，裏面工整的疊放著一件黑絲禪振袖吳服，上有編織細膩的孔雀羽線。

我驚訝的在父親和叔父臉上來回看了兩遍，父親才笑著拍拍叔父的肩膀，留下吳服與我在屋內對視。

我費了些力氣才弄清楚這件衣裳的穿法，但腰帶卻無論怎樣都無法系好，只得換好木屐出門去尋個給我系腰帶的人。

父親站在廊裏等我，見我出來，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笑的前仰後合起來，他一面揉著我的發頂，一面靠近我低垂下頭來，說“進屋去罷，不是這樣穿的吶。”

我滿面通紅的註視著他眼角溫柔笑著勾起的弧度，默默轉身回到屋內去了。

父親跟進來，很快就勾勾弄弄的為我穿好了吳服，我又想起要給卡卡西寄年賀狀的事，避過父親的視線拿出早寫好的年賀狀和絲線綁住的那一縷銀發，塞入了袖中。

“坐下。”我擡步向外走去，父親叫住了我。

我因袖中藏著不想被發現的東西而擔憂，於是縮著肩膀回到父親面前。

“坐好，閉上眼。”我走過去背靠著梳妝鏡面朝他坐下，才看清父親手中捏著一支軟碳眉筆，是青色還是黑色卻分辨不清。

我閉起眼後他又扶著我的臂側架了一下，調整了角度。

我意識到父親要為我畫眉，因此心跳的速度更加劇烈了，“砰，砰”的像在我胸膛中砸錘一樣。

我的臉也像燒著了一樣滾燙，我猜它一定很紅，並且我穿著繁覆而沈重的吳服，我已經覺得額角似乎在滲汗了。

“是青色嗎？還是黑色？”為了緩解自己的窘迫，我問道。語氣卻過於急促聲線也不穩，險些咬著舌頭。

“啊，別動。”我感到父親的手抖了一下偏離了原來的位置，他用帕巾擦了擦，才又說，“是青色。”

待一切都整理完畢，父親才說，要趁夜帶我去繁華的鎮集游逛，因白天有諸多不便，所以選在夜間。

“爸爸是要同我過新年嗎？”我問道。

父親卻並沒有回答我，他走在我身前，出門時我註意到門口掛著註連繩，我開心的不顧吳服的牽制躥到父親身側，挽住他的手臂。

我對鎮集上販賣的東西並不多麽在意，反而東奔西走的與小販們搭訕，逛著逛著便隨著父親脫離了繁鬧的主街，我原本出的一身薄汗被風吹後立時冷了，我見父親腳步穩健毫無猶豫，完全是有目的地的前進，我便默默跟在他身後沒有作聲。

我們七折八轉的穿過僻巷，我拖住父親的手想要詢問，他的腳步卻停了。

“到了。”

我們停在一間不起眼的民居前，父親也捏了捏我的手，他輕輕叩了叩在風中吱呀作響的木門。

等了很久才聽見屋內傳來踢塌的腳步聲。

木門在“吱呀吱呀”的響聲中被人從裏面拉開，我在那一瞬甚至覺得這扇門一定已經合不上了，經這樣一扯絕對會掉下來，然而也不過是我的幻覺罷了。

門打開之後我能聞到屋內傳來潮濕發黴的味道，不討人喜歡卻並不覺得骯臟，仔細看才看到倚在門框上的極瘦的蒙面男人。

父親沒有說話，只是向他伸過手去，而男人把一個類似福袋的紅色小包放入他手中便又吱呀吱呀的合上了門。

父親把袋子遞給了我。我接過紅綢小袋，猜測著它的內容。

——竟是耳環。

“新年禮物。”

父親接過耳環來替我帶上，我看著他長發間隱約晃動著的耳環，似是比我這對略微大些。

因離新年還有兩個時辰，我和父親便決定今夜留宿在這座鎮上，從酒家喝了些酒再出來，已是新年倒計時了。

竟開始落雪了。

起風後卷著漫天的白色在空中回旋飛舞，我因酒精作用微微發燙的臉吹著風雪，令我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勇敢，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父親身後，跌跌撞撞的撲向他。我依著他的身軀亂躥亂拱，左搖右擺的像要化身為蛇，父親起先還能拖著我前行，後來只好把我卷在懷裏抱住，原本梳的整齊的頭發折騰的滑了下來，半披半散著還插著簪子。

昏昏沈沈中似是睡了一陣，睜眼時我已躺在一間臥室內，看見暖色的光，翻個身竟發現父親睡在身側。

我借著不清醒的魯莽勇敢，胡亂的脫掉身上衣物向他靠過去。

我用舌尖撬開他的唇在他口中四處游走，他睜開眼便著手推我，我拉著他的手放在了我胸前。

父親在身下眼神覆雜的望著我，我撕扯開他身上的內袍後伏貼在他身上，我此時嗓子幾乎哽咽的無法說出完整的話，我對他說，“我……，大人，您看，請您好好看看您面前的人，她並不是您的女兒，她是心心念念想要成為您的女人的人啊！”

我的話完全不能稱之為句子，反而斷斷續續像是快要咽氣一般，喉嚨酸的生疼。

父親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他揮手拔下還插在我發間的簪子，溫聲問我，“為什麽一定要和爸爸做這種事不可呢？”

我在他溫柔的目光裏雙臂環上他的肩頸，伏在他肩頭泣不成聲，熱燙的眼淚滾落在他的長發間馬上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我身上原本的滾燙溫度被父親身上的冰涼吸收了不少，他把我從肩上架下來，註視著我說道，“會痛，要忍一忍。”

還未待我明白，他已托起我的腰在他腿間坐了下去。

我來不及體會痛，血已經蜿蜒著流淌下來，染在我們腿間一片鮮紅。

“——我終於能和您成為一個人了。”

我在淚眼迷蒙中這樣想。

==============後記===============

我的年賀狀沒有來得及在第一時間寄給卡卡西，因發生了種種事情導致我完全放棄了之前的年賀詞。

等重新又寫好一份，才用頭發和紙鶴做了“尋名引”的術寄給他。

願蛇年順利一切安好。

“莫道長戀苦，須知生命歡。百年誠可貴，一死有何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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